2006/03/26

美學的經濟_消費的社會(1)

由iPod熱賣、Clie停產,看──Apple之成本PSony的挫敗

二十一世紀剛過五年,如果要在這短短五年中選出「最好」的科技產品,新力的Clie系列PDA和蘋果電腦的iPod系列音樂隨身聽,相信應都可入列,不致召來太多異議。

但是,這兩項在工業設計上都堪稱絕倫的產品,卻有著迥異的命運。

今年二月,日本新力宣布將自七月起永久中止日本國內Clie產品線的生產,連同去年就已發出的「國際市場停產令」,此一消息等於正式公告Clie壽終正 寢,告別它短暫的五年身世。同期蘋果iPod卻正勢如破竹地橫掃世界市場,光是今年前三個月,蘋果就賣出了五百三十一萬台的iPod,總金額超過十億美 元,取代桌上型與筆記型電腦,成為蘋果銷售金額最高的單項產品(佔蘋果總營收的三一%)。

巧合的是,就在新力宣布停產Clie不久後,新力就進行了史無前例的高層權力改組,英國人史俊格(Howard Stringer)將自今年六月接替出井伸之出任新執行長,帶領新力由企業文化到策略的全盤換血,Clie的「終戰」,因而彷彿象徵著老執行長出井伸之的 失敗證言。另一個巧合則是,蘋果在上一個十年中最著名的失敗作品,也是一台名叫Newton的「PDA」,這個失敗產品同樣結束了三任執行長 (Sculley, Spindler, Amelio)的任期。一九九七年回鍋任執行長的創辦人賈布斯,則正式終結了Newton。

陽剛UX50 vs. 溫和iPod

先說這麼一段典故,是想藉著Clie和iPod,來分析近代世界兩大科技創新者失敗與成功的可能原因——在這兩個卓越的產品裡,埋藏著新力和蘋果兩種不同創新的基因,我們相信正是其不同,導致兩家企業在二十一世紀初擁抱了完全不同的際遇。

先看新力,這台末代的Clie PEG UX50(二○○三年上市),可說是家族裡最登峰造極的產品。總重一百七十五公克,小巧的機身裡,可謂麻雀雖小,五臟俱全,而且就其漂亮的金屬表面處理來 看,它還可真是隻「美麗」的小麻雀。波浪狀的小鍵盤,方便用家可以打字來輸入,而不必像Palm得另買一個外接式鍵盤。那個金屬雕花的小滾輪,不僅操作方 便,而且機械質感美極了;同時,UX50有一個可旋轉的小螢幕(可呈現65,536色,而且有高亮度),一翻過來,就變成一台「觸控手寫」的迷你筆記型電 腦。同時,它還能Wi-Fi無線上網、使用藍芽無線耳機和操控。更妙的是,它還有一個三十萬畫素的相機鏡頭,如果加上各據兩邊機身的記憶體插槽、迷你 USB輸出入介面,UX50可說把當時最豪華與最尖端的技術、最設身處地的工業設計意念,都完美地整合到這一百七十五公克的小生命中。然而,這麼一台功能 強大、造型具備現代雕塑之美的產品,如何會落到黯然停產的命運呢?

再來看蘋果,iPod是幾乎和Clie同時現身的二十一世紀產品,它乳白的 顏色,延續自當年綽號「小白」的iBook筆記型電腦,打磨得晶亮的不鏽鋼背板以及滑溜透明的壓克力機身,使iPod和Clie一樣,有著可人的風貌。如 果真要說出些設計意念上的差別,那就是光從外型上看,iPod很難讓一位科技用家一眼就辨識出它是哪種產品,而Clie則是一部擺明要向「筆記型電腦」與 「Palm家族」挑戰的新力精神產品——從Vaio筆記型電腦開始,「PC後進者」新力就是以這種高姿態,向所有老大哥挑戰的。

然而,為何Clie失敗,而iPod成功?也許我們可從兩部機器的「按鍵多寡」、「承諾的功能」,以及「工程師雄心」三者,看出一些端倪。

艱澀的功能vs.簡潔的介面

Clie PEG UX50的身上,你要操作的按鍵可多了,那五排的小鍵盤不用說,前後左右加起來,大概有十個以上的操作鍵,你必須好好看清說明書,才懂得新力工程師心思 之巧妙。其次,你如果要完整活用地操作這台Clie PEG UX50所賦予的機能,恐怕還得反覆推敲,才得以深入其內在軟體的核心,不先東試試、西測測,你是很難一下子把用數位相機鏡頭拍下的畫面,加上短信,透過 無線網路傳送給遠方的朋友。

iPod乍看之下讓人難以進入,但只要你一按下圓形觸控鍵,選取下展式視窗 的條列功能,不出三個layer,就可以立刻聽到過癮的音樂。而且除了聽音樂,你再也不奢望對它要求些什麼(偶而可當攜帶式硬碟,儲存資料而已)。但正因 如此單純,iPod保證在「聽音樂」這件事上,任何死老百姓最基本的需要,都能獲得妥當牢靠的滿足——譬如一次攜帶五千首歌、自己編輯一套「播放專輯」、 隨機聽音樂等。

新力工程師的高竿之處,是他們由當年隨身聽的成功經驗裡,累積了無數微型電子手持式裝置的技術,不論是攸關產品外觀美感的材料、金屬、形體、構件,還是內 部電路的可靠度,硬體和軟體的搭配,都已爐火純青。他們的創新標竿,就是在不斷地創造消費時尚感的同時,也不斷去衝破科技整合的難關——做得比別人美、比 別人高階、比別人更多工,但這種雄心壯志卻也無可避免地使「新力產品」愈來愈難讓消費者無師自通,就好比它獨霸的手持式數位攝錄影機一樣,我們再也難像當 年聽新力Walkman一樣,摸摸幾個按鍵就上手。

專注製造vs.關注消費者

蘋果工程師的本領,可就不是這種路數,iPod設計的最大突破點,就是在二○○三年的第三代機器上,把四個按鈕取消,代之以直覺式的觸控轉盤,這使它除了 上端的「鎖定」撥桿外,再也沒有任何一顆「隱含學習壓力」的按鍵,所有消費者聆聽音樂會碰到的困難,它預先在iTune軟體中就幫你一一解決掉了。我們因 此可以這麼說,新力的創新精神,投注在無數「製造上的精益求精」,而蘋果的創新精神,則是集中於「發現消費者的自由」,這是兩種不同的雄心,同樣艱苦卓 絕,但在今日體驗經濟的年代裡,新力工程師的努力愈來愈像是孤芳自賞的技藝表演,這種苦境,幾乎反映在全系列的新力產品上,包括曾釀成巨大票房損失的電影 《酷斯拉》。

新力不是不知其企業的結構性痛處,九○年代末期,執行長出井伸之每到美國,必定造訪他口中唯一的創意天才——蘋果與Pixar執行長賈布斯,以請益趨勢之 秘,甚且他還數度動心起念「買下」蘋果(後因新力董事會反對而作罷)。當年新力股票市值一度高達蘋果的六倍,如今兩者已趨近於一致(三六七億美金vs.二 八二億美金),一筆絕地的買賣破局不說,到頭來新力終究還是得被迫引進一位「文化局外人」,來引觸一種革命式的改革。新力的挫敗、蘋果的崛起,在在都告訴 我們:科技業的「製造時代」已經過去,「發現式創新」(innovation via discovery)對多數人愈來愈難,但對有些人卻愈來愈容易。沒有放血的變革,二十世紀的巨人,是多麼難抓得住二十一世紀啊...。


「女人世紀」的胎動和陣痛

資本主義裡的個人主義精神,推促著每個人拼命上進,彰顯自我,但別忘了,當女性走出核心家庭,就跟著帶來傳統核心家庭的解組……。
辦公室樓下開了家Beauty Saloon,已經快一年了,生意聽說十分暢旺。慢慢的,公司裡的女主管都成為它的客戶,她們心情困頓的時候就往那兒跑,宛彿肌膚美白三分,一時的職場頹唐自此便海闊天空。
新的Beauty Saloon和過去流行過的健美中心不同,雖然一樣有科學器材,但那是一個肌膚跟肌膚接觸的場所,透過按摩、輕撫、低語,某種寬慰的服務可以直抵人心,中文裡所謂的「體貼」一辭,來言詮這種Woman Business最適不過;當然,這過程索價不菲。
放眼台北,這樣的Beauty Saloon愈開愈多,直覺告訴我:現代女人的社會位置一定有了變化。
人說「愛美,是女人的天性」(但我更相信是社會建構出來的),所以過去有美容院、健身中心,以「手工業」和「迷你工廠」的方式來滿足需求,這種商業模式的 特色是價廉,至於物美與否,還是端看自身原料的造化。真忍受不了自己體態的,可以upgrade到整容中心,試探天蠶一變的機率,但支付的可就不是普羅價 格的帳單。

新鳳凰女的社會
和過去比起來,Beauty Saloon是一種新業種,她的主力客戶既不是富太太和青澀的Office Lady,而是一種資本主義社會裡的「新鳳凰女」。
她們共享犀利的職場經歷和成績,也多半有過動盪的兩性關係;她們敏感於女人身體的特殊性和個人性,卻也更在乎心靈和身體的共鳴,因此幫她們提供服務的所謂 「芳香治療師」,技能之要求也大幅提高;一位稱職的芳療師,據說必須有著雲門舞集舞者般的柔軟雙手,和心理醫生王浩威那種傾聽、對話的本事,如果還能有些 禪修的異文化經歷,則更佳。
但我想探討的是:「Beauty Saloon+新鳳凰女」景象身後的台灣社會,到底有哪些變化?
如果這變化是社會結構長期位移的先聲,我們就得了解這個位移的地震帶特質;要不將風險轉變為機會,要不就更加小心來避開風險。
我的研究心得是:台灣未來十年,八九不離十,將是個Woman Business的黃金年代,上述的Beauty Saloon僅是這鉅型變遷的一個徵候(symptom)而已,而也野x灣自此會出現幾家華人女性產業裡的「鴻海」,也說不定。
過去三年,台灣經濟陷入「青、黃轉接」的關卡,意味著全體企業和產業都投入生產力的大調整,諸如企業組織、技能、作業模式、策略、財務……等九○年代成功過的基礎架構,都必須翻盤重來,調整的過程因此複雜萬分,誰都抓不準下一個競爭的長期核心能力是什麼。
但與之平行的另一個思路卻簡單得多:何不把一個現成的、優質的勞動力階層∣∣已婚女人,從家庭中拉出來,只要公司給女性的邊際報酬比家管大(譬如所得支付 菲傭、孩子美語補習費後,還綽綽有餘到買部BMW X5), 社會裡受過大學教育的女性,是很願意擺脫傳統「男尊女卑」(美其名「男主外、女主外」)的核心家庭束縛、躍入資本主義世界的個人成就競逐之林。

就業女性的崛起
這不僅攸關女性的身體和心靈之自由,也攸關社會裡「人之為現代人」的「自我證明」(self-justified),我們的社會不是一再暗示:個人的職 稱、所得、汽車、居所、服裝、旅行次數、履歷(resume)等有形、無形資產,不正是是判斷一個人是否為成功者的標準嗎?許純美之所以掀起熱潮,她戲謔 地說出大家說不出口、或總是說得不痛快的心事嗎?身為現代社會成員,女性當然也想透過資本主義規則來證明自己的價值,更何況在由「製造↓服務」的經濟轉型 過程中,高等教育女性技能的比較優勢,在多個新產業裡都遠勝男性。
「婚後女性再就業」的啟動摩擦力一經克服,新鳳凰女奔騰的景象是很壯觀的,上世紀八○年代的美國,就示範過這過程。
當年美國的困境世人並不陌生∣∣粗放的男性勞動力被高度紀律、合作的日本男性所擊敗,美國公司於汽車、消費性電子、精密儀器、基礎材料等產業領域紛紛棄 守,數千家地區聯邦銀行由加州倒閉到德州。然而當時美國婚後就業的女性大軍,卻大手支持了美國經濟,她們在專擅纖細心靈特質的服務業、金融業、零售業、文 化產業裡異軍突起,力挽經濟衰退於狂瀾,也奠下後續九○年代美國所特有的經濟成長奇蹟。今天我們熟知的前惠普執行長菲奧麗娜(Carly Fiorina)、eBay執行長惠特曼(Meg Whitman)、摩根士丹利首席分析師密克(Mary Meeker)就是那時投入職場的。一直到今天,美國的成人女性勞動參與率仍然高懸在百分之六十,和加拿大同列OECD國家的第一位。
歷史在台灣重演
二○○三年,台灣的女性勞動參與率只為百分之四十七‧一,在OECD國家中僅贏過天主教的西班牙和義大利(沒錯,就是那到處聽得到MaMa-Mia的地 方),甚至還意外落後給日本(百分之四十八‧五)與韓國(百分之四十九‧七)。台灣女性勞參率之所以偏低,原因出在女性於三十歲後就快步退出就業市場(四 十歲後更加速下滑),而美國女性則是在五十歲以後方才逐步走低,日本與韓國女性同樣在三十歲後下滑,但於三十五歲後則又上升(結婚、生子後再就業)。話雖 如此,但台灣女性「婚後再就業」的成長趨勢卻仍然是明朗的∣∣和十年前比較,二○○三的四十七‧一仍比一九九三的四十四‧九成長了百分之八,而相對地,男 性勞參率則由七十二‧七沉淪到六十七‧七,跌掉百分之八。
再由日常生活中觀察,台灣在這三年中由女性工作者主導的產業,非巧合性地愈來愈多(譬如廣告、投信、行銷、媒體,甚至IC設計繪圖和工業設計)、傳統中 性、男性產業裡的女性主管也快速增加(「立委」這行業更是如此,值得專文探討),這些現象都意味著台灣女性婚後繼續工作、或婚後復出的比例將愈來愈高。
如果我們認為這波景氣是一個長期大多頭循環的復甦開始,那麼「高教育程度女性重返職場」,將和「企業生產技術、組織模式的生產力變革」一樣重要。換句話 說,在美國和OECD國家那裡所看見的女性就業潮,勢必重現在台灣,原本女性勞參率比台灣低的日本在近年超過台灣,就是衰退社會自我調整的結果。
女人世紀的商機
女性就業潮會帶來Woman Business的商機,不勞我們費舌,但它是何種商機,就可得好好追問。也部u體驗經濟」會是個好答案,舉凡能生產「貼心感受」的「知性」服務業,都是 新鳳凰女青睞的消費對象(而她們往往也會是這種服務的生產者,Beauty Saloon就是一例);幫助「女性成長」的行業也是候選人,分擔女性家務壓力的服務者更會大發利市(已經在雨後春筍的「幼兒美語班」身上看到)。但這些 都是陽光的,當你瞪大眼睛看台灣重振百分之五到六經濟成長率的未來時,更該留意身邊的「新女人」和「老男人」∣∣他們幽暗的心靈深處。
別忘了,女性走出核心家庭必定帶來傳統核心家庭的解組;當女性具有經濟地位,也就同步有了自主意識,核心家庭所預設的「男女勞務分工」律則因此被打破,當 親密關係變成了競爭關係,外遇、離婚、分居……,自此便不可免。不同的是:提案結束合作計劃的「甲方」,愈來愈多是女人。一九九八年亞洲金融風暴後,台 灣、日本、韓國的離婚率不約而同突破「千分之二」的門檻,同步向上竄高∣∣二○○二年底,台灣社會的離婚率已高達千分之二‧七三(平均每天有一百七十七對 怨偶分手,每年成長百分之七‧九),恰恰和女性勞動參與率的成長趨勢若合符節,而這走向也是美國當年變遷的再版(美國最新的一九九八年離婚率是千分之四‧ 一九,連續十五年世界第一)。
當今的城市街道上,妳我身邊走動的,看似都是光鮮的工作者和他們的人生,但每個亮麗的績效數字背後,其實都塵封著好幾顆破碎的心靈、更多偶發的親暱關係、 數不清的自我壓力。新的鳳凰女需要平和柔撫、對話傾訴的Beauty Saloon,「新第二性」的男人,不也何嘗需要呢?
這是更廣義的Woman Business,是每個有「性」(Sex)之人的風險,和機會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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